深刻認識安全高效的豐富內涵
——訪全國政協委員、中國核能行業協會理事長張華祝
《中國核能》記者 王晨香 馬文軍
2012年“兩會”期間，溫家寶總理在政府工作報告中首次提出“安全高效發展核電”，成為了社會各界關切的熱點話題。如何理解其深刻內涵，推動核能的可持續發展？我國核電如何實現合理布局？經過調整期的我國核電將以怎樣的姿態重啟？對我國核能未來的發展有著怎樣的期待？帶著這些話題，《中國核能》記者對全國政協委員、中國核能行業協會理事長張華祝進行了專訪。
安全高效 促進核電產業科學發展
2011年3月發生的福島核事故，讓參加全國“兩會”的核能領域的代表委員們體會到了“冰火兩重天”的感受。一年過去后，“兩會”代表委員們的目光被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出的“安全高效發展核電”所吸引。“安全”、“高效”，成為核電產業科學、有序發展的指針。
記者：今年“兩會”正值福島核事故一周年。相比往年，代表委員們對核能發展的關注點是否發生了一些變化，這些變化體現在哪些方面？
張華祝：確實是發生了一些變化。代表委員們的關注點的不同也反映出這幾年我國核電發展的不同階段。
從2008年到日本福島核事故之前的這段時間，正是我國核電發展逐步加快的幾年。我國核電產業實現了批量化、規模化的發展。隨著新開工核電項目的增多，不管是代表委員、業內外人士，還是社會公眾，更多關注的是如何保持和促進我國核電產業的快速、健康發展，如何把我國核電產業做大做強，關注的主要是對那些可能影響核電快速、健康發展的一些制約因素，如鈾資源保障、自主創新能力和設備保障供應能力，以及人才隊伍建設問題等等。那么，如何認識，如何通過自身的努力去破解這些發展中遇到的問題自然就成了大家關注的焦點。
今年“兩會”上，代表委員們的關注話題就是圍繞一個中心，也就是溫總理在政府工作報告中提出的“安全高效發展核電”。關注的是如何盡快重啟我國的核電發展，以及如何以實際行動促進我國核電的安全高效發展。
記者：福島核事故后，各國對核安全進行了深入理性的思考，對是否發展核電進行了再次抉擇。“安全高效發展核電”一直是我國堅持的核電發展方針。您是如何理解“安全、高效”深刻內涵的？
張華祝：福島核事故發生后，無論政府、業界，還是社會公眾都格外關注核安全問題。我國政府有關部門正在編制的《核安全規劃》和《核電安全規劃》，對安全發展核電將會有一個明確的回答。我認為，所謂“安全”，就是要以“安全第一、質量第一”為核電發展的根本方針，就是要堅持高標準、嚴要求，就是要通過技術與管理的持續改進，提高我國核電的安全水平，從而達到確保人員和環境免受放射性危害，推動核能行業的安全、健康、可持續發展。
“高效”發展，正是《核電中長期發展調整規劃》所要回答的問題。我認為，“高效”發展，起碼要包括四個方面的內涵：核電的經濟性、核電占能源總量的比重、對相關產業升級的帶動力，以及核電本身發展的可持續性。
記者：您能具體解釋一下這四個方面內涵嗎？
張華祝：首先是經濟性。核電建設初期，我們通過秦山核電站原型堆的建設，鍛煉了隊伍，培養了人才，積累了經驗。到秦山核電二期建設時，我們特別強調，要在技術上達到國際上同類核電站的技術水平，在經濟性上實現上網電價可與大型脫硫燃煤電站的上網電價相競爭。現在，經過十幾年的實踐，無論是秦山核電基地，還是大亞灣、田灣核電基地，投運的15臺機組都已實現了這個目標，上網電價都比當地的標桿電價低。同時，在建核電項目的預期上網電價也比較樂觀。可以說，我國已運行和在建的核電站在經濟上已具有競爭力。
其次，是核電占消費能源總量的比重。高效發展，就意味著核電在整個能源中必須占有一定的比重。就全球范圍來說，核電占全部電力生產的15%左右，而我們國家目前的比重還很低。按2011年全年核電發電量874億千瓦時計算，核電僅占全部電力生產的1.85%，占全國消費能源總量的比重還不到1%。按照去年全國能源工作會議提出的要求，到“十二五”末，我國核電總裝機容量將超過4000萬千瓦，核電年發電量將達到3200億千瓦時，可接近全國同期總發電量的5%，占消費能源的比重可達到2.2%，這對實現11.4%的清潔能源奮斗目標將會起到積極作用。到2020年核電對15%清潔能源的目標有多大貢獻，將取決于今后幾年的發展速度。中國工程院2011年能源戰略研究預測的發展目標是，到2030年我國核電裝機容量將達到2億千瓦。如果能實現這個目標，那么，屆時每年可以替代6.3億噸煤炭，這對我國能源發展的貢獻就是十分可觀的了。
再次，是核電對相關產業升級的帶動力。核電對相關的核燃料、核電建設、裝備制造、儀器儀表和核電運行服務等產業的升級具有很強的帶動力。核電作為龍頭，帶動了整個核燃料產業的發展。核電技術和質量的高標準、嚴要求，又促進裝備制造業在國產化過程中采用了許多新技術、新工藝、新材料，帶動了裝備制造業的技術升級。隨著我國越來越多的核電機組投運，對核電機組安全性能要求不斷提升，核電運行服務業的技術升級和進步步伐也會不斷加快。可以說，與核電相關產業的同步配套發展，既關系到核電發展是否具備充分的保障條件，還關系到相關產業的技術進步與產業升級，是核電高效發展的重要組成部分。
最后，是核電本身的可持續性發展。如果發展過程出現斷檔，那就談不上高效了。保持可持續發展的一個重要方面，是要看我們掌握的鈾資源能不能保障核電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的發展，還要看如何通過科技創新來不斷提高鈾資源的利用率。此外，創新能力的不斷提升也是保證核電可持續發展的一個重要方面。
總之，我認為，對“高效”發展核電的理解，目前還沒有權威的答案，存在足夠的詮釋空間。
積極準備 迎接核電重啟
福島核事故后，“安全高效發展核電”依然寫入政府工作報告這一利好消息，讓關注核能發展的人士從中看到了國家對發展核電產業的信心和迫切要求。“回暖”、“迎春”、“復蘇”等詞語正是業內人士期待情緒的直接反映。
記者：“國四條”的實施，反映出國家對核安全是慎之又慎的。暫停審批新的核電項目，對我國核電發展有哪些影響？現在，核電何時重啟一直是業內外關注的焦點，大家都期待著能夠更快地重啟項目審批。您認為，現在是否具備了核電重啟的條件？
張華祝：“國四條”出臺以后，我國核電發展的步伐暫時放緩，這是我國應對福島核事故的必要措施。當然，暫停審批也帶來了一些負面影響。最直接的影響是一些已核準的工程項目不能按計劃開工，那些正開展前期工作的項目都停頓了下來。原先的核電發展總體部署被打亂，發展計劃被遲滯。
對裝備制造業來說，從今年開始，某些加工環節可能出現短期的能力閑置，明年閑置的面會更大一些。但是，只要不出現大起大落的情況，只要核電進程得以很快恢復，這些負面影響將是局部的和暫時的。
隨著時間的推移，業內外對何時準許新項目開工越來越關注。特別是那些在福島核事故之前就已經走完核準程序、再向后延遲將對目前正常進展中的工程帶來被動的項目，尤其迫切。比如福清3號機組已于前年年底開工，按照正常的工期安排，在其開工8至10個月后，4號機組就應該開工，但現在3號機組已經開工15個月了，4號機組還沒能開工。因為我國二代加的機組設計都是“孿生”機組，如果這種情況繼續下去，那么慢慢會影響到3號機組不能按正常的進度推進。還有陽江的4號機組也是同樣的情況。再有，山東石島灣高溫氣冷堆項目是國家重大科技專項，其安全性能是得到業內外專家普遍認可的。這些項目是完全符合安全高效發展要求的。
去年，按照“國四條”的要求，國家開展了核安全大檢查。檢查結果表明，我國核電站的安全是有保障的。在這種形勢下，業界都期待著核電項目的審批能盡快重啟。
記者：為迎接核電重啟后的新發展，您認為還需要做好哪些工作？
張華祝：為了促進我國核電恢復到正常的發展進程，我認為，最重要的是要做好以下兩個方面的工作。
第一個方面是要抓好現在的“基礎”，即，一要確保投運核電站的安全穩定運行，特別是新投產機組的安全運行，繼續保持我國核電安全運行的良好紀錄。這是提振核電信心的重要保證。二要抓好目前在建核電工程“質量、投資、進度和安全”四大控制，特別是質量和安全控制，促進在建機組的順利建設。三要按照國家核安全大檢查提出的各個項目需要整改的要求，做好相應的整改工作，重點是提高應對超強自然災害能力和事故后果緩解能力等。做好這些工作，就可以讓公眾放心，讓決策部門更有信心和決心，我國核電安全高效發展的基礎就會更加堅實。
第二個方面是要繼續做好三代核電技術的引進、消化、吸收和再創新工作。一是繼續做好三代核電引進項目的技術引進消化和吸收工作，促進自主化依托項目的順利建設，推動大型先進壓水堆核電工程取得新進展。二是在二代核電技術的基礎上繼續改進，進一步提高安全性能，使其達到或接近三代技術的要求，增加新項目的技術選擇可能。三是抓好以國家重大科技專項為代表的一批科研項目，促進我國核能領域科技創新不斷取得新進展。這些工作直接關系到實現核電安全高效發展的中長期目標。
在核電放慢步伐的這一年，通過努力，制約核電快速發展的一些因素有了很大的改善，為核電的重啟提供了更多的保障。我們還要抓住機遇，促進鈾資源保障能力、裝備制造能力和人力資源保障能力的進一步提升。此外，做好公眾宣傳，使核電發展建立在社會公眾充分理解和廣泛支持的基礎之上，也是非常重要的一個環節。
凝聚共識 積極慎重推進內陸核電建設
“兩會”前，對江西彭澤核電站的反對聲音將內陸核電站的建設推到了風口浪尖上。近期，在廣西西江上游建設桂東(平南)核電站的計劃也引起了多方的反對。在我國核電項目或將重啟的背景下，我國是否應該開展內陸核電站建設成了大家關注的又一個焦點。
記者：近些年來，隨著我國核電發展由沿海向內陸推進，業內外人士對內陸核電建設持有不同的意見。今年的“兩會”上，代表委員們對發展內陸核電都有哪些說法？
張華祝：的確，內陸發展核電問題是今年“兩會”上的一個熱門話題。關于內陸能否建設核電，我所聽到的代表委員意見中贊成的聲音占大多數，屬于主流。當然也聽到了一些不同的觀點。
記者：那么您對我國核電的區域布局是怎么看的？
是不是要發展內陸核電？怎么發展？確實影響著我國核電發展的整體布局。如何看待內陸核電的安全性，是影響我國核電合理布局的重大問題。
我國經濟的起飛首先是在沿海地區，所以我國率先在一次能源短缺的浙江、廣東、江蘇等沿海地區發展核電，這個決策對地方（包括香港特別行政區）經濟發展起到了積極的促進作用。隨著西部大開發戰略的實施，中西部迅速崛起，經濟發展對能源的需求問題也就凸顯出來。特別是2008年的冰凍災害，突顯了南方中部省份電力供應的緊張局面，對電力的來源多樣化、合理配置的要求也愈發強烈。所以，內陸建設核電站勢在必行。當然，推進的步驟要積極穩妥。
另外，從西方發達國家核電發展經驗來看，從世界核電布局來看，全球半數以上的核電站建在內陸。內陸核電的安全可接受性和海濱核電站沒有本質上的差異，對環境的影響也沒有本質上的不同。
記者：近些年來，針對內陸核電發展中遇到的一些問題，核能行業協會開展了哪些相關的研究？
張華祝：對于我國的內陸核電建設，最近幾年來各方面的疑慮較多，尤其是福島核事故又進一步增加了一部分社會公眾對這方面的擔憂，近一段時間經常也會聽到對內陸核電發展的質疑聲。針對內陸核電發展中遇到的問題，2008年核能行業協會就組織開展了“內陸核電廠需關注的問題及不同類型核電機組的適應性分析研究”，并組織相關專家到法國進行內陸核電廠的實地考察，與法國相關企業就選址問題進行了研討，交換了意見，以吸取經驗。隨著研究進程的推進，核能協會組織的研究深度不斷深化，課題指向性更加具體。2011年，協會組織開展了“內陸核電廠對水環境影響評估研究”，還組織了多次專家研討會。這些活動對推動內陸核電廠建設發揮了一定的作用。
記者：為打消各方面的疑慮，協會還將開展哪些相關的工作？
張華祝：在內陸能不能建設核電站？各方的不同意見都還存在。協會在前幾年工作的基礎上，今年將繼續開展“內陸壓水堆核電廠環境影響的評估”等課題的研究工作，并適時召開研討會，邀請各方人士，介紹研究成果，消除不必要的擔心和疑慮，聽取各方面的意見，凝聚更廣泛的共識，努力推進內陸核電的發展進程。
記者：謝謝張理事長在百忙之中接受我們的采訪！也感謝您對《中國核能》雜志工作的關注和重視。
張華祝：作為《中國核能》雜志編委會主任，這是我分內的事情。希望協會會刊越辦越好，更好地為會員單位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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